季蘭雜記2019-03-23 17:59:25舒婷《會唱歌的鳶尾花》寫於1981年10月底。此時中國剛從文革噩夢醒來不久，百廢待興，無論經濟無論文化。作為於十年動亂期成長起來的一代詩人，北島的詩是冷色調的，充滿冷峻的批判與憂患意識，而舒婷則正好相反，其詩溫婉中蘊含激越，色彩鮮艷明媚，善於抒寫個人複雜的情感世界。
《會唱歌的鳶尾花》被譽為朦朧詩的典範之作。全詩共十六節，可分為兩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1至6節，抒寫了沉重的文革噩夢後，身心疲憊的個體對溫馨、寧靜的小家庭生活的渴望與憧憬。該詩抒情主體為一支會唱歌的鳶尾花，實為一個沉浸於愛情溫馨中的女孩形象，詩歌意象也很有童話色彩，如雪地、森林、風鈴、神笛、小籃子、蝴蝶結等，充滿戀愛中小女孩的童趣、歡樂與爛漫天真。雖然創傷的記憶還時有縈繞，如盤旋不去的鴉群、蛐蛐的嗚咽等黑色意象，但詩人希望文革風暴後，身心創傷的自己能永遠沉浸在愛情寧靜的夢中，即使帝王也不得干預。體現了詩人文革後，作為普通個體內心追求個人幸福的強烈願望。
第二部分是7至16節，抒寫了“我”——這隻在愛情陽光下唱歌的鳶尾花，受內心理想與國家建設使命的驅使，毅然放棄個人溫柔寧靜的港灣，奔赴祖國建設之地，積極參與社會生活，接受風暴與痛苦的洗禮，展示的是一幅為承擔社會責任感而甘願“受難”的圖景。不同於第一部分的溫婉、清新，該部分詩歌基調變得雄壯、激昂，充滿青年人投身祖國建設的激情與無畏。意象也一改之前的童話色彩，充滿現實主義意味，如村莊、城市、南瓜棚、青稞地、鋼鐵交錯的市街、廣場等，色彩變得凝重沉鬱起來。
該詩意味深長地方在於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氛圍、主體心裡、詩歌意象並置詩中，卻不顯得突兀呆板，透過一二部分抒情主體情緒變化轉折間合理銜接，展現了詩人內心情感與理智的矛盾、掙扎，最後義理戰勝了情感，舍小我成大我，但底色卻是一種縈繞不去的淡淡的憂傷，似乎有些無奈。所以才會有題記：“我的憂傷因為你的照耀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輪。”
詩歌第一部分經歷夢魘後，在愛情中唱歌的鳶尾花想全身心投入個人幸福，但似乎總有阻礙幸福的他者隱藏在暗中。極力摒除了象徵外在權利干預的“帝王”後，卻發現是自己的內心意志要驅使著自己出走，主動背起受難的“十字架”投身祖國建設。“傘狀的夢 蒲公英一般飛逝 四周一片環形山”，放棄個人幸福後，詩人本能地感受到了內心的失落與不可名狀的憂傷，但意識裡崇高的使命感又如奔馬般衝了出來，詩人撥出了內心的激情吶喊：我情感的三角梅啊，寧可回到風吹雨打的山坡，也不願貪戀一室小確幸，在花瓶裡搖曳！
經歷重重風雨禮，“我的黃面板光亮透明，我的黑頭髮豐潔茂盛”，但對於你，我的愛人，我變了嗎？不，我依然是那支可以在愛情裡找到的會唱歌的鳶尾花。——詩歌落腳點，依然是回到個人的情感世界中，關注個人生活。只不過因時事左右，會唱歌的鳶尾花成熟了而已。
附： 會唱歌的鳶尾花
舒婷
我的憂傷因為你的照耀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輪。
——題記
一
在你的胸前
我已變成會唱歌的鳶尾花
你呼吸的輕風吹動我
在一片丁當響的月光下
用你寬寬的手掌
暫時
覆蓋我吧
二
現在我可以做夢了嗎
雪地、大森林
古老的風鈴和斜塔
我可以要一株真正的聖誕樹嗎
上面掛滿
溜冰鞋、神笛和童話
焰火、噴泉般炫耀歡樂
我可以大笑著在街上奔跑嗎
三
我那小籃子呢
我的豐產田里長草的秋收啊
我那舊水壺呢
我的腳手架下乾渴的午休啊
我的從未打過的蝴蝶結
我的英語練習：I love you，love you
我的街燈下摺疊而又拉長的身影啊
我那無數次
流出來又咽進去的淚水啊
還有
還有
不要問我
為什麼在夢中微微轉側
往事，像躲在牆角的蛐蛐
小聲而固執地嗚咽著
四
讓我做個寧靜的夢吧
不要離開我
那條很短很短的街
我們已經走了很長很長的歲月
讓我做個安詳的夢吧
不要驚動我
別理睬那盤旋不去的鴉群
只要你眼中沒有一絲陰雲
讓我做個荒唐的夢吧
不要笑話我
我要蔥綠地每天走進你的詩行
又緋紅地每晚回到你的身旁
讓我做個狂悖的夢吧
原諒並且容忍我的專制
當我說：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親愛的，不要責備我……
我甚至渴望
湧起熱情的千萬層浪頭
千萬次把你淹沒
五
當我們頭挨著頭
像乘著向月球去的高速列車
世界發出尖銳的嘯聲向後倒去
時間瘋狂地旋轉
雪崩似地紛紛摔落
當我們悄悄對視
靈魂像一片畫展中的田野
一渦兒一渦兒陽光
吸引我們向更深處走去
寂靜、充實、和諧
六
就這樣
握著手坐在黑暗裡
聽任那古老而又年輕的聲音
在我們心中穿來穿去
即使有個帝王前來敲門
你也不必搭理
但是……
七
等等？那是什麼？什麼聲響
喚醒我血管裡猩紅的節拍
當我暈眩的時候
永遠清醒的大海啊
那是什麼？誰的意志
使我肉體和靈魂的眼睛一齊睜開
你要每天背起十字架
跟我來
八
傘狀的夢
蒲公英一般飛逝
四周一片環形山
九
我情感的三角梅啊
你寧可生生滅滅
回到你風風雨雨的山坡
不要在花瓶上搖曳
我天性中的野天鵝啊
你即使負著槍傷
也要橫越無遮攔的冬天
不要留戀帶欄杆的春色
然而，我的名字和我的信念
已同時進入跑道
代表民族的某個單項紀錄
我沒有權利休息
生命的衝刺
沒有終點，只有速度
十
向
將要做出最高裁決的天空
我揚起臉
風啊，你可以把我帶去
但我還有為自己的心
承認不當幸福者的權利
十一
親愛的，舉起你的燈
照我上路
讓我同我的詩行一起遠播吧
理想之鐘在沼地後面敲響，夜那麼柔和
村莊和城市簇在我的臂彎裡，燈光拱動著
讓我的詩行隨我繼續跋涉吧
大道扭動觸手高聲叫嚷：不能透過
泉水縱橫的土地卻把路標交給了花朵
十二
我走過鋼齒交錯的市街，走向廣場
我走進南瓜棚、走出青稞地、深入荒原
生活不斷鑄造我
一邊是重軛、一邊是花冠
卻沒有人知道
我還是你的不會做算術的笨姑娘
無論時代的交響怎樣立刻捲去我的呼應
你仍然能認出我那獨一無二的聲音
十三
我站得筆直
無畏、驕傲，分外年輕
痛苦的風暴在心底
太陽在額前
我的黃面板光亮透明
我的黑頭髮豐潔茂盛
中國母親啊
給你應聲而來的兒女
重新命名
十四
把我叫做你的樺樹苗兒
你的蔚藍的小星星吧，媽媽
如果子彈飛來
就先把我打中
我微笑著，眼睛分外清明地
從母親的肩頭慢慢滑下
不要哭泣了，紅花草
血，在你的浪尖上燃燒
……
十五
到那時候，心愛的人
你不要悲傷
雖然再沒有人
揚起淺色衣裙
穿過蟬聲如雨的小巷
來敲你的彩色玻璃窗
雖然再沒有淘氣的手
把鬧鐘撥響
著惱地說：現在各就各位
去，回到你的航線上
你不要在玉石的底座上
塑造我樸素的形象
更不要陪孤獨的吉他
把日曆一頁一頁往回翻
十六
你的位置
在那旗幟下
理想使痛苦光輝
這是我囑託橄欖樹
留給你的
最後一句話
和鴿子一起來找我吧
在早晨來找我
你會從人們的愛情裡
找到我
找到你的
會唱歌的鳶尾花
1981年10月28日
牛背上讀書2019-03-23 18:53:12謝謝悟空領導邀請，儘管今天忙的狗血噴頭，我不得不答今天的題目，謝謝。我發上我寫的一首給舒婷的詩算作回答，據此來體現我對她這首詩的理解：
《舒婷舒婷我的大姐》
你會從人們的愛情裡
找到我
找到你的
會唱歌的鳶尾花
——摘自舒婷的詩
還在嗎？
在詩歌的陽臺上 你悄悄燃放的鳶尾花
還在嗎？ 以橡樹的名義 你在成群的意象中栽下的愛情木棉
還在嗎？矢去江南
你雙桅船的上空抽象的淚水還有成排的遙望
還在嗎？神女峰上
你用一束束的雲做成的香手帕還有稻香草的模樣
大姐 我想此刻的你
一定正和你的惠安女伴端坐在杳鶴的傳說裡
然後用紫陶纖巧的容量盛滿始祖鳥芬芳的月光
然後放上幾枚北方的雪片在浮躁的某個地方
就那樣飲出一段文字的清心
大姐，你知道嗎 ？
是你的小手親自種出愛情火紅的罌粟
在你想象著美美地痛哭在愛人肩頭的時候
詩意的媒婆也掂著風流的腳尖找我們來了
我們的心被一次次溼潤，一次次憂傷
我的美女們，知道比不上你如水的清澈月光一樣的美麗
但是卻可以像你一樣嫁給那片朦朧而開闊的土地
於是，石頭的肩膀上 向日葵燦爛地笑了
那個時候誰柔情的手面掠過青春凹凸的雪原
誰又在花開的呻吟裡誕生出子嗣的哭聲，詩意的明亮
我們跟著你走著 身揹著家園懷揣著故鄉
春天的鳥羽 那是最美麗的蝴蝶天真地飛著
夢是那麼透明 所以誰也不能指望可以將其打碎
四散離去的除了時間之外不可能還有別的
我知道 你因為咖啡的苦而想念一杯水
我知道 你因為一副眼鏡而拒絕所有的化妝
所以沉默成為你每次都去的風景
大姐，我知道這不是真實的你
請不要再站在我記憶裡的船尾 不言也不語好嗎
在你高一聲低一聲的江濤中 新一輪的來者在衣裙漫飛
那些無聲的悼念 已經化作海子和顧城靈魂上空的彩虹
詩的糧食總會有人種植有人收穫總會有人收藏
——
大姐，今生與你走進同樣的村莊之後再沒有見過你的面容
如今冬天到了，讓我把一段北方的心事告訴你
就在今天 我悄悄地拉滿歲月的弦
將一群紫燕射向南方的天空 將一排芬芳的炊煙
繫上風的脊背 季節從南方過來的時候會告訴我
你是不是 已經收到我們寄去的那段春天
你是不是已經收到 一個突然而至的吉祥
——
大姐，在你失意的時候一定要想起我們
我們是你一奶同胞的姊妹 這比什麼都要重要
我們知道你的憂愁更分擔你的憂愁
還因為 中國 永遠是我們的親孃
荒蕪的生機2019-03-23 14:00:24這首長詩只看過一次，但詩中的感情表達十分強烈，強烈到讓人恐懼、悲傷，但是每個人的“哈姆雷特”都不同，這隻代表了我的觀點。
大多數人的思緒是紛亂的，而舒婷的思緒是有條理的， 這在朦朧詩作品中是少見的，從對親情的渴望，到對社會認同的嚮往，從創作的背景及年齡來看，應該還有愛情的影響，作品在堅持追尋理想的吶唱中結束，代入感極強！這也是恐懼的地方，讓人直面內心。
總的來說，作品讓我感到了渴望、理想、堅持……
僅是感受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