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演講深深地影響了你?

有哪些演講深深地影響了你?厚德揚善文化小館2018-11-11 13:07:14

陳洪綬用他的畫傳達對永恆的思考,他的畫充滿了蒼古的意韻。其實,中國藝術具有一種普遍的“好古”氣息。如在藝術題跋中,經常使用古雅、蒼古、渾古、醇古、古莽、荒古、古淡、古秀等來評價藝術作品。再如在中國畫中,林木必求其蒼古,山石必求其奇頑,山體必求其幽深古潤,寺觀必古,有蒼松相伴,山徑必曲,著蒼苔點點。中國畫中習見的是古幹虯曲,古藤纏繞,古木參天,古意盎然。中國園林理論認為,園林之妙,在於蒼古,沒有古相,便無生意。中國園林多是路回阜曲,泉繞古坡,孤亭兀然,境絕荒邃,曲徑上偶見得蒼苔碧蘚,班駁陸離,又有佛慧老樹,法華古梅,虯松盤繞,古藤依偎。又如在書法中,追求高古之趣蔚為風尚,古拙成了書法之最高境界,等等。

有的人說這是中國崇尚傳統的文化風尚所使然,其實這是誤解。這裡所說的“古”,不是古代的“古”,崇尚“古”,不是為了復古,它和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之類的復古思潮是不同的,那是以古律今,或者以古代今,而這裡是無古無今,高古,是要透過此在和往古的轉換而超越時間,它體現的是中國藝術家對永恆感的思考。

透過對“古”的崇尚達到對自然時間的超越,顯現頓悟境界時間無對、不二的特點(古與“今”對);由對“古”的崇尚達到對錶象世界的超越,將人之興趣點由俗世移向宇宙意識之中(古與“元”對);由對“古”的崇尚達到對事物發展階段的超越,將人的心靈從殘缺的遺憾轉向大道的圓融中(古與“老”對);由對“古”的崇尚達到對在在皆住的思維的超越,將茂古蒼渾和韶秀鮮活相照應,打破時間的秩序,使得亙古的永恆就在此在的鮮活中呈現(古與“秀”對)。中國藝術家在“古”上做出了大文章,“古”成了永恆的代名詞。

《二十四詩品》有《高古》一品,其雲:“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蹤。月出東鬥,好風相從。太華夜碧,人聞清鍾。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黃唐在獨,落落玄宗。”高則俯視一切,古則抗懷千載。高古,就是抗心乎千秋之間,高蹈乎八荒之表。高古就是超越之境。高說的是空間超越,古說的是時間超越。高與卑對,古與俗對。崇尚高古就是超越卑俗和此在。在此品中,作者強調,若要悟入,需要“虛佇神素,脫然畦封”,要從“封”——人所設定的障礙中超越而出。此時,好風從心空吹過,白雲自在繾綣,我成了風、雲,成了天雞的夥伴,成了明月的嬌客。所以此一境界獨立高標,在時間上直指“黃唐”,在空間上直入“玄宗”,超越了時空,在絕對不二的境界中印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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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圃一角

粉牆黛瓦白石間,有紅葉一叢,

豔豔綽綽,像個跳躍的精靈。

這種尚古趣味在世界藝術史上是罕見的,它源於一種深沉的文化沉思。立足於當下的藝術創作,將一個遙遠的物件作為自己期望達到的目標。在此刻的把玩中,將心意遙致於莽莽蒼古,就是要在現今和莽遠之間形成回味無盡的“迴旋”。中國藝術家喜歡這樣的“道具”:蒼苔訴說的是一個遙遠的世界;頑石如同《紅樓夢》中的青埂峰上出現的遠古時代留下的奇石一樣,似乎透露出宇宙初開的氣象;如鐵的古樹寫下的是太古的意韻;而古藤訴說著那個難以把捉的永恆世界……這些特殊的物件,將人的心靈由當下拉向莽莽遠古。此在是現實的,而遠古是渺茫迷幻的;此在是可視的,而遙遠的時世是迷茫難測的;俗世的時間是可以感覺的,而超越的神化之境卻難以把捉。獨特的藝術創造將人的心靈置於這樣的流連之間,徘徊於有無之際,斟酌於虛實之間,展玩於古今變換中,而忘卻古今。古人有所謂“抗心乎千秋之間,高蹈於八荒之表”正是言此〔16〕。這裡的“抗”,就是“迴旋”,一拳古石,勾起人遙遠的思慮;一片溼漉漉的蒼苔提醒人曾經有過的過去。藝術家透過這樣的處理,一手將亙古拉到自己的眼前,將永恆糅進了當下的把玩之中。濾盡人的現實之思,將心靈遁入永恆的寂靜之中。

南宋蕭東之《古梅》詩有句雲:“百千年蘚著枯樹,一兩點春供老枝。絕壁笛聲那得到,只愁斜日凍蜂知。”這詩受到人們的喜愛,它傳達的哲思與芭蕉的俳句“蛙躍古池中,靜瀦傳清響”很相似,都是將當下此在的鮮活糅進往古的幽深之中去。

頗有意味的是,在中國藝術中,常常將“古”與“秀”結合起來。如清盛大士《溪山臥遊錄》評明末畫家惲向山曰“蒼渾古秀”,周亮工《讀畫錄》評陳洪綬畫“蒼老潤潔”,認為作畫“須極蒼古之中,寓以秀好”,清王昱《東莊論畫》認為作畫應“運筆古秀”。在中國藝術中,可謂扁舟常系太古石,綠葉多發荒率枝,藝術家多於枯中見秀用思。如一古梅盆景,梅根形同枯槎,梅枝虯結,盆中伴以體現瘦、漏、透、縐韻味的太湖石,真是一段奇崛,一片蒼莽,然在這衰朽中偶有一片兩片綠葉映襯,三朵四朵微花點綴,別具風致。像蘇軾所說的“生成變壞一彈指,乃知造物初無物”〔17〕,那些枯木兀然而立,向蒼天陳說著它們也有一段燦爛的過去。就像禪宗的古德所說的“雪嶺梅花綻”〔18〕,無邊的白雪,紅梅一點,此即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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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嘯山莊一角

石老而潤,葉嫩而妍,蒼莽中的鮮麗。

中國藝術家將衰朽和新生殘酷地置於一體,除了凸顯生命的頑強和不可戰勝之外,更重要的則在於傳達一種永恆的哲思。打破時間的秩序,使得亙古的永恆就在此在的鮮活中呈現。藝術家在其中做的正是關乎時間的遊戲,古是古拙蒼莽,秀是鮮嫩秀麗,古記述的是衰朽,秀記述的是新生,古是無限綿長的過去,秀是當下即在的此刻。似嫩而蒼,似蒼而嫩,將短暫的瞬間糅入綿長的過去,即此刻即過去,也即無此刻無過去。同時,在蒼古之中寓以秀麗,秀麗一點,蒼莽漫山,一點精靈引領,由花而引入非花,由時而引入非時,由我眼而引入法眼,念念無住,在在無心。這正是中國藝術最精微的所在。

註釋

〔1〕《禪說》,《畫禪室隨筆》卷四。

〔2〕此詩一作《聽僧彈琴》。《全唐詩》卷三百六十五。

〔3〕《古尊宿語錄》卷十,汾陽善昭語。

〔4〕《碧巖錄》卷三第二十一則,《大正藏》第48冊。

〔5〕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度與泰娘嬌,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6〕《浮螺得月》,《陳白沙集》卷五。

〔7〕《虛子俳話》捲上,轉引自彭恩華《日本俳句史》,17頁,學林出版社,1983年。

〔8〕《壇經》上說:“迷來經累劫,悟則剎那間。”臨濟說:“一剎那間透入法界。”性修禪師說:“悟在剎那。”剎那是一個時間概念,在印度佛學中指極短的時間。《慧苑音義》捲上雲:“時之極促名也。”《華嚴經探玄記》卷十八雲:“剎那者此雲念頃,於一彈指頃有六十剎那。”據《大般若經》卷三百四十七所說之一日夜,一日、半日、一時、食頃、須臾、俄爾、瞬息頃等順序,一剎那大約相當於一食頃(一食頃之間,即早食之前或早食之間)之時間。佛學有剎那三世的說法,現在之一剎那曰現在,前剎那曰過去,後剎那曰未來。在大乘空宗中,剎那一語常常用來形容存在的虛妄,所謂剎那剎那,都無暫住,都無故實。

〔9〕《五燈會元》卷四十七。

〔10〕《景德傳燈錄》卷二十。

〔11〕《歸省禪師語錄》,《古尊宿語錄》卷二十三。

〔12〕《景德傳燈錄》卷九。

〔13〕《維摩詰所說經·佛道品》:“火裡生蓮花。”

〔14〕《檀園集》卷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5〕《宣和畫譜》卷十:“張詢,南海人。不第後流寓長安,以畫自適。後至蜀中,因假館於昭覺寺,為僧夢休作早、午、晚三景圖於壁間,率取吳中山水氣象,用以落筆焉。唐僖宗幸蜀,見之嘆賞彌曰。”

〔16〕此語多見於古籍中,如劉伶《酒德頌》:“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清楊廷芝《二十四詩品淺解》解《高古》一品雲:“高則俯視一切,古則抗懷千載。”又解《曠達》雲:“齊天地於一瞬,等嵩華於秋毫。”

〔17〕《次韻吳傳正枯木歌》,《蘇詩補註》卷三十六。

〔18〕有僧問谷山豐禪師:“師唱誰家曲?”師雲:“雪嶺梅花綻。”